作者：王晓辉

《三国演义》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章回小说，也是历史演义小说的开山之作，被列为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在海内外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200年来，多位中外翻译家致力于《三国演义》的英译，其中贡献最大者当属两位英文全译本的译者，邓罗（Charles Henry Brewitt-Taylor）和罗慕士（Moss Roberts）。

据可查考的资料记载，《三国演义》小说的英译自1820年就开始了。Peter Perring Thoms 是东印度公司（澳门）的出版商和翻译，他在一本英文名字叫The Asiatic Journal and Monthly Register for British India and Its Dependencies 的杂志上发表了《三国演义》第八回和第九回的译文，标题是“The Death of the Celebrated Minister Tung-cho”，即“相国董卓之死”。小说第八回和第九回讲的是司徒王允巧用连环计，用貂蝉来离间董卓和吕布，最后借吕布之手除掉董卓。这两回情节曲折，又是《三国演义》中少有的以女性为主角儿的故事，冠以“董卓之死”的标题，对外国读者还是有吸引力的。Thoms的翻译算是开了《三国演义》英译的先河。

此后，陆续有西方学者将《三国演义》的节选翻译成英文，这些人中有传教士、商人和外交官，也包括大名鼎鼎的汉学家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他们有的翻译了草船借箭的故事（Zhuge Liang and the Arrows），有的翻译了桃园结义的故事（The Oath of the Peach Garden），汉学家G.G. Alexander 还将吕布和貂蝉的故事改编成一部五场话剧，题目是Teaou-Shin: A Drama from the Chinese（貂蝉：一部来自中国的戏剧）。

直到1925年，邓罗（Charles Henry Brewitt-Taylor）的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在上海出版，《三国演义》才算是有了全译本。

邓罗何许人？什么机缘促使他翻译《三国演义》？翻译过程中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曲折？

邓罗1857年出生于英国苏塞克斯（Sussex），少年经历坎坷，11岁时父亲自杀，给他的生活带来阴影。他先是进入格林威治皇家医院学校，学习航海知识，后转学天文。1880年，22岁的邓罗携新婚妻子来到中国，在福州船政局开办的学校教授数学和航海天文学。后来，邓罗加入中国海关，成为一名海关的高级官员，在北京、天津、沈阳等多地任职。在福州期间，他与时任副领事的汉学家翟理斯过从甚密，并在翟理斯的鼓励下开始学习中文。

邓罗一定是个语言天才，因为来中国不久，他就开始发表翻译作品，其中就包括《三国演义》的节选翻译。他在选译《三国演义》的第八、九回时，创造性的将貂蝉译为“Little Cicada”，意思是“小蝉”，不仅比音译更便于西方读者理解，还能从字面上显示出貂蝉的年龄与性别。

邓罗为人低调，同时代的人，哪怕是与他非常接近的人也很少在文字中提到他。至于他为什么选择翻译《三国演义》，我们无从知晓，只能猜测他是太喜欢中国文化，太喜欢《三国演义》这部小说了。汉学家翟理斯的一段话也能佐证这一猜测：From an early date in his Chinese studies, Mr. Brewitt-Taylor fell a victim to the lure of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 of which only a few translated extracts had so far appeared; and while in Peking, about eighteen years after his first start, he had completed a manuscript translation of this huge novel. 翟理斯说邓罗“fell a victim to the lure of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痴迷于《三国演义》，用了整整18年时间，终于完成了这部巨著的翻译。

在英译本简短的前言中，邓罗提到《三国演义》已经有了日语、泰语、韩语、越南语、马来语和印尼语的译本，也许还有其它语言的译本，所以，他希望再增添一部英译本，至于译本是否成功，则有待于精通两种文字的读者对比原文和译文，做出判断。Japanese, Thai, Korean, Vietnamese, Malay, Indonesian, and possible other versions of the San Guo have been made, and now to these I have attempted to add one in English. With what measure of success I leave to curious readers qualified to compare my rendering with the original.

邓罗花了18年的时间，将《三国演义》全文译出，可惜，他在北京任上，义和团运动爆发，房屋连同书稿被烧毁，18年的心血化为灰烬。直到1920年，邓罗退休，他才再次拿起笔来，重新翻译《三国演义》，1925年由Kelly and Walsh出版社在上海出版，中国章回小说的首个全译本，浴火重生，展现在世人面前。65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时隔20年再动笔翻译，对于邓罗来说等于从头再来，所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

邓罗于1938年去世，长眠于苏格兰的法夫群郡。

《三国演义》另一个英文全译本Three Kingdoms的译者是纽约大学的教授、汉学家罗慕士（Moss Roberts）。罗慕士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获汉语博士学位，1991年，他所翻译的《三国演义》全译本由美国加州大学出版社和中国外文出版社联合出版，成为学术界公认的《三国演义》最佳的英文译本。

由于时代的不同，罗慕士的翻译条件是邓罗所不能比的。计算机的使用和现代信息检索的便利，邓罗那一代人无法想象。1983-1984年，罗慕士受邀来中国，在外文出版社专门从事《三国演义》的翻译。他在英译本的前言中提到，外文出版社的副社长徐明强和副总编辑黄友义为他提供了多方面的协助，还专门安排外文社的翻译专家任家桢先生担任审稿人。任家桢、黄友义、徐明强三位是中国顶尖的翻译家，他们的观点、方法、特别是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一定会对罗慕士的翻译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罗慕士的译本在西方读者中引发热烈反响，很多汉学家也给予了高度评价。《红楼梦》的译者、汉学家、翻译家闵福德在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远东经济评论）上撰文，对罗慕士的译文称赞有加。

Though a popular novel, Three Kingdoms is a hard book to translate. It is accessible in Chinese because of the Chinese readers' familiarity with its contents. Despite the succinct, semi-classical style of the narrative, the thousands of personal and geographical names, and the often bewildering diplomatic and military complexities of the plot, the book has an easy resonance in Chinese that transfers with difficulty into English.

Roberts goes much of the way to overcome this. His narrative and dialogue are always clean, and he has an ear for the book's moments of high drama. But it is his handling of the verse, with which the book abounds, that he triumphs. He boldly opts for rhyme, capturing the stylized flavor of the original, and creating the pace and texture of the original.

作为翻译家，闵福德深知《三国演义》翻译之难。尽管小说叙述采用了简明的半文言文，兼有大量的人名、地名和复杂的外交和军事策略，然而对于中国读者却很容易引起共鸣；但要译成英文，却难上加难。罗慕士却能克服这些困难。他的叙事与对话干净利落，而且特别擅长表达小说最具戏剧性的情节。在对小说中大量诗词的翻译上，罗慕士展现出了出类拔萃的功力。他抓住了原诗的风格，大胆用韵，再现了原文的节奏与气质。

除了《三国演义》，罗慕士还翻译了老子的《道德经》，出版了多部关于中国和亚洲历史和文化的著作，如今，年过八十，仍笔耕不辍。

感谢邓罗，感谢罗慕士。这两位杰出的翻译家把《三国演义》呈献给世界，让西方的读者能够欣赏到中国文化的瑰宝。他们执着的精神、优美的译文和高超的技巧也为后来的翻译树立了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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