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白大梁在那里度过了童年的大柳树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被区旅游局承包,转移了大部村民,开辟了龙潭泉眼、人工瀑布、半月湖、盘山栈道等。白大梁就是在此时被疏散到大杏子峪村来的。
旅游局的承包与经营以失败而告终。一家房地产开发商转手再包,将此地更名为“山吧乐园”。在大柳树地修筑起一些游乐项目:天梯、缆车、滑车、滑草、套圈、电子手枪打靶,也还修筑了些休闲设备:石桌、石几、安乐椅、茶室、小卖部、果皮箱。一时反映不错,来客日多。大家叹息,为什么这样的事,政府机构来办,办不好,私商来做,反而很快就能扭亏为盈,面貌一新。
这天白大梁没有什么事,来到山吧乐园这边。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与国家对于环境保护的重视,地方政府确定整个紫李子峪乡为退耕退牧还林还草地区,按照原耕地面积,政府给补助。老实巴交的白大梁被任命为护林员,每天他要巡视各地山岭,不准本乡与外来的羊群牲畜侵入毁坏林草。再有这里还有一说,英文里的“吧”到了中文译成了“酒吧”,人们按照中文的语法与构词规律,便将“吧”理解为一个房舍、一个地点、一个空间,而将“酒”理解为一个功能界定。把一个单纯的英语词BAR,变成了“酒”功能与“吧”实体的复合词。再从“酒”与“吧”的组合按汉语法则繁衍出“书吧”(一个比较温馨的卖书租书的地方)、“话吧”(即公用电话服务间)、“氧吧”(即氧气充足的空间)……而大柳树地的凭票入场的山林公园就被称作“山吧乐园”了。这样的词,华人是越听越糊涂,外籍人是越看越头昏。然而,既然谁也没有提倡过这种时髦名词,这样的词条的出现并非有意为之,也就无从限制或减少这种名词了。
白大梁由于原来是大柳树地的人,对那里的情况有些关切,同时,他知道本村人进“山吧”看看,管理人员是不会收门票的,而这种自然风光转变成的收费公园,门票比颐和园还贵。北京来的人买张门票是八十多块钱,他一直没有进去过,觉得自己有点冤,如果他去玩过三次呢,等于得到了二百四十元的好处,明明可以得到二百四十元的好处,却不去获得,岂不等于损失了二百四十元人民币吗?
二〇〇二年九月二十二日,白大梁这次进“山吧”去了,他觉得挺可笑,他完全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山沟,加上些鸡零狗碎的设备,为什么就值八十元看一回。有意思的是在这里,他看到了久违了的赵丽华。
赵丽华回到村里的正常生活中来以后,一直忙于挣钱还盖房所欠下的债。她在山吧乐园的大门口卖零碎东西,脸色红扑扑的,看着精神很好。她一眼认出大梁,立马进入主题,说:“白杏上高中,我可以出一半钱。”
显然赵丽华听说了关于白杏上高中问题上的白与吕的歧见。她退出大梁与白杏的生活十年了,现在,吕二凤上场了,她也准备出场。不知道是偶然碰巧还是处心积虑。
这可不是小事。为了上高中,白大梁的预算是要花四千块钱的。学费杂费一千,住宿伙食一千,置办行李一千,供孩子日用的零花钱一学期至少也得一千。赵丽华出一半,那就是两千块钱。谁敢小看了它?他模模糊糊地听说过,问题不在于赵丽华的练摊,问题是杜铁栓在区里农机站恢复了工作,月收入一千多元,有时候加上奖金能三倍于正常工资。
白大梁与赵丽华的见面与赵丽华愿意出两千元协助白杏上高中的消息,大梁第一个告诉的是女儿,很奇怪,女儿在大梁再婚以后,对亲娘的态度生了转变,两千元的许诺立刻使白杏流出了泪,这与后娘一进门先阻挠她继续上学的对比太鲜明了。没有等泪落下来,白杏硬是挤挤眼皮,使泪水消失了踪迹。她接着又咬了几次牙,她说:“让上就上,不上就不上,上不上,一个样,心可是不一样……反正我还是没娘的舍女儿。”她捏了一下拳头,忽然满脸都是泪花。
第二个知道的是吕二凤,她立即破口大骂:“不要脸的婊子,现在又来勾引你个不中用的窝囊废来了……她出钱?什么钱?还不就是卖逼的钱吗?她用她卖逼的钱给你女儿,不就是教给你女儿接着卖吗……”
白杏喊了一声:“说话干净一点!”摔了一家伙设在北房正厅北墙的后门,出门走了,直到夜里十一点才回来,没有吃饭。吕二凤的说法是,果然,开始卖“期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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